阳光依旧慷慨地洒下，却无法驱散边城上空浓重的血腥与死亡气息，反而将城墙上下那地狱般的景象照得更加清晰，触目惊心。

尸体，密密麻麻的尸体。

汉军将士与蛮族战士的尸体交错叠压，几乎填满了城墙的垛口和马道，许多阵亡者依旧保持着生前搏杀的姿势，怒目圆睁，手中紧紧握着残破的兵器。

暗红色的血液汇聚成蜿蜒的溪流，沿着城墙砖石的缝隙四处流淌，在低洼处聚成一个个令人作呕的血洼，踩上去黏腻而湿滑。

破损的盾牌、折断的枪杆、崩口的战刀随处可见，无声地诉说着刚才战斗的残酷。

伤兵满营，哀鸿遍野。

军中医官和还能动弹的辅兵们穿梭其间，尽可能地包扎救治，但人手和药材都极度短缺。

许多重伤员躺在战友的尸体旁，气息微弱，眼神涣散，等待着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救治。

压抑的痛哼和绝望的啜泣声，比震天的喊杀更令人心头发堵。

“快！动作再快些！轻伤者帮忙搀扶重伤弟兄下城！清理出通道！警惕蛮族佯退！”李震的声音已经沙哑得几乎失声，但他依旧强撑着，那微微颤抖的手臂和布满血丝的双眼中，充满了疲惫与悲痛。

只因这一战，边军损失太惨重了。

初步目测，伤亡恐怕已过半，尤其是作为中坚力量的老兵，折损极多。

陈洛在狗子和王奎的搀扶下，艰难地靠在了一处相对干净的垛口后面。

他脸色苍白如纸，胸口剧烈起伏，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全身撕裂般的疼痛。几度强行透支【霸王之力】和【神圣印记】，对他身体的负担超乎想象。

没了！？他尝试着去感应体内的【神圣印记】，那里却如同一片死寂的废墟，只有几乎难以察觉的温热感残留，证明它曾经存在过。但想要调动其力量，却是根本不可能。

深深的无力感、透支感，仿佛在嘲笑他此刻的虚弱。

“曲长，您怎么样？张先生！张先生在哪！？”狗子扶着虚弱的陈洛，随着呼吸嘴角再次溢出了鲜血，急得满头大汗，朝着周围大喊。

“别…别嚷嚷，”陈洛虚弱地搭手制止，“我…还撑得住…先去…帮忙救治弟兄们！”他知道，此刻每多一个能行动的人，或许就能多救回一条命。

王奎重重点头，对狗子道：“你守着曲长，我去帮忙！”

说完，他咬着牙，拖着一条受伤的腿，一瘸一拐地搜寻，终于找到了一个被压在同袍尸体下的伤员。

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。

只见李震在一群亲卫的簇拥下，快步走了过来，脸上写满了焦急与关切。

“陈洛！他的伤势如何？”李震蹲下身，连忙询问狗子陈洛的情况，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和衣襟上的血迹，李震的眉头紧紧锁起。

“还…死不了…将军…”陈洛勉强挤出一丝笑容。

“莫要逞强！”李震语气沉重，“此战若非得你与欧先生力挽狂澜，边城必破！你的功绩，本将定当如实上报朝廷！”

他拍了拍陈洛未受伤的肩膀，动作极其轻柔，“我已命人去请张先生，他此刻应在军械坊那边，欧先生情况，目前更为危急。”

“欧先生…他怎么了？”陈洛心头一紧，急忙问道。

那声涤荡人心的金鸣和金色波纹，无疑是今日能守住城池的关键转折之一。

李震面色凝重：“具体情形还不清楚。据军械坊回报，欧先生在最后关头似乎引动了某种异火，强行将你送去的镔铁与其他材料熔铸，方才成就那柄‘金鸣刀’，故而引发异象，破邪镇魂。但异象之后，欧先生便力竭昏迷，至今未醒，似乎…元气大伤。”

陈洛闻言，心中一沉。

欧业先生是边城的最高技术担当，是边城能否持续获得装备优势的关键。他若有事，无论是陌刀的量产，还是后续对抗蛮族邪术的武器、装备研发，都将受到致命打击。

“报——！”一名传令兵飞奔而来，单膝跪地，“将军！初步清点，我军阵亡逾七百人，重伤三百余，轻伤未计算！陌刀营…阵亡四十七人，重伤三十九人，几乎人人带伤！”

虽然早有心理准备，但这个数字还是让李震和陈洛都倒吸了一口凉气。

尤其是陌刀营，作为战斗最激烈的前锋，伤亡比例高得吓人，几乎被打残了三分之一！这些都是百战余生的精锐和老兵啊！

“蛮族遗尸约一千六百具，其中那种狂血战士约占三成。缴获兵甲、攻城器械若干，正在清点。”

用巨大的伤亡换来的是一场惨胜，但至少，城守住了。

“知道了。加紧救治，妥善安置阵亡将士遗体，记录功勋。蛮族俘虏…”李震眼中寒光一闪，“严加看管，若有异动，格杀勿论！”

“是！”

传令兵退下后，李震看向陈洛，语气带着些许的无奈：“郡守府的援军…依旧毫无音讯。”

陈洛沉默地点点头。这一点，他早有预料。

郡守府的态度，保留得令人心寒。若非他们奋力自救，此刻早已城破人亡。

就在这时，一阵奇异的香味随风飘来，很淡，带着一种令人不舒服的甜腻感，从城外蛮族撤退的方向传来的。

“什么味道？”李震皱了皱眉，但此刻空气中混杂着血腥、焦糊、汗臭等各种气味，这丝异香很快就被掩盖，并未引起太多注意。